終於用了六天的時間看完了《鶴唳華亭》，二刷是一定的，只是抽空稍微找了一下這齣戲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首播時的網友討論，心裡深深惋惜之
無論羅晉多想說服大家蕭定權的結局是大圓滿，卻依然無法抹除《鶴唳華亭》本身是一個盤根錯節的悲劇，比起一般的君臣父子相忌，蕭睿鑒更多了自己心虛的另一層因素: 靠裙帶關係崛起，卻又力圖擺脫裙帶關係，太子蕭定權的出生本身就是父親心裡的一根刺，他從出生就被判了死刑，註定成為太子，也註定將在顧家失勢後成為棄子，他是談判的籌碼，是顧家權傾朝野的保障，是蕭睿鑒恥辱的證明，卻唯獨不是一個人......
「在父親心裡，我算什麼?」
如果前期還可以說蕭睿鑒是在熬煉太子，那麼到了童謠案時，那個期待第一次打出湯花的太子眼中逐漸消失的光芒，終於最後一次證明了一切的孺慕都是妄想，所有的父子親情都是利用，蕭睿鑒的眼淚一文不值，他是皇帝，也只是皇帝，他的心裡只有他的江山，他從沒有把蕭定權當人，自始至終都沒有
所有的和解都是假的，太子終於學會，不要再去追問爹爹心裡想什麼，在爹爹心裡這算什麼，他去完成該做的事，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將自己所愛之人送上死路
這是一個悲劇，而且是個從頭虐到尾的悲劇，幾乎沒有輕鬆的段落，也沒有主角一路過關斬將的爽度，本來還不相信會有人看不懂這齣戲，後來發現還真有人看不懂，看不懂文昔的驕傲，看不懂太子的堅持，看不懂皇帝的權謀，甚至看不懂案件本身的反轉，在一個講究速成與無腦的時代，導演楊文軍用了這麼大的精力，這麼堅強的陣容，如此高規格的攝影與美術剪輯，拍了一齣讓人無法錯眼 從頭到尾情緒無限緊繃的悲劇，明知這齣戲不可能紅過流量偶像劇，他，究竟圖什麼?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中國士大夫的精神
雖然背景是架空歷史，但全劇服裝設計採用的是宋朝服飾，中國儒家倫理綱常的約束在宋朝時達到最高峰，劇組想表達什麼不言可喻，這齣戲從內到外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極致，蕭定權是，導演楊文軍也是。
在到處推薦《鶴唳華亭》給親友時，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所以太子最後登基了嗎?」
「呃......沒有......他應該是死了。」
「!!! 那演六十集就看到主角失敗還團滅，到底是為了什麼?!」
呃......所以是只有登基才值得看嗎?
這種對話無可厚非，卻也反映出了現在的我們有多習慣以成敗論英雄
失敗者不值得紀念，他們的掙扎都不值一提，中國歷史上的廢太子，有多少被史書一筆帶過，又有多少被勝利者的語言所宰制，楊勇能得個好名聲恐怕還要感謝害死他的弟弟楊廣是個亡國君，所以唐朝寫的史書對楊勇相對友善
但我們是不是忘了，在中國歷史上，我們也曾歌頌過出師未捷的諸葛孔明，我們也曾惋惜過生前蒙冤死後既無清白也無全屍的袁崇煥，中國士大夫的精神，本就不以成敗論英雄。
《鶴唳華亭》成功了嗎?
從數據上來看，應該是沒有，收視率被同期《慶餘年》輾壓，豆瓣評分僅7.1
太多人看不懂，劇情不討喜，感情線沒有偶像劇式的幻想專一，沒有營銷，熱度不夠，戲中一整票的戲骨，從年輕到老，都是平時不上綜藝不玩真人秀，彷彿生下來就只知道拍戲的理想主義者
但是這個製作的精彩，又豈是熱度與營銷可以定義的? 又豈是收視率或討論度能夠衡量的?
《鶴唳華亭》，是一群理想主義者，傾盡心血講述了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悲歌
所以在無數個可以狗血的環節裡，整個劇情，整個拍攝，蘊含著一種如影隨形的克制，蕭定權失去老師的悲痛，以一襲紅衣襯碧水推到最高點；太子認出文昔的千般悔恨，只用一句顫抖的「我可以碰你嗎?」點題；權昔之間那麼多扯不清的恩怨糾葛，只以「兩次，妾都住在大相國寺」為告白。點到即止，卻又更顯哀絕。
「朕的太子，是精明還是天真呢?」
冠禮案的時候皇帝如是問，大赦陸英的時候皇帝如是問，聞武德侯死訊前，皇帝定義了太子 - 天真
但我是如此期待，戲內戲外，我們都能夠繼續看到這樣的天真
即使知道政治權謀戲既不討好於觀眾，更難容於廣電，但還是有人依然堅持努力拍出精品，還是有人放棄所有外表的虛華而專心致志演戲
《鶴唳華亭》成功了嗎?
至少在我心中，導演楊文軍的團隊成就了聲譽，男主角羅晉為自己寫下了生涯代表作，雪滿粱園陳述了他的政治理想，而那些看得懂的觀眾，得以重新省視自己所走的路，所堅持的道，撇開結果或結局，在道與術之間，再一次重新權衡
如果一個作品，能夠讓受眾再一次思考人之所以為人，所應該努力與追求的方向，有誰能說這一部作品，不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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