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rsey Boys劇情篇 – 夢想與真實的激烈碰撞

我必須承認，我從未對一齣百老匯誕生的音樂劇這麼著迷，單就短期熱度而言甚至超越對幾齣經典老戲的迷戀，回來之後不斷咀嚼自己拿回來的3.5場xx (0.5場沒電所以沒錄到)，奇怪的是，即使每天至少聽一遍，劇終的那份惆悵卻從未被淡化



音樂劇場混久了，在研究票房起落時總不免提起的問題是---觀眾走進戲院，究竟是為了逃避現實，還是為了對人生有更深一層的體悟感動？

或許兩岸的觀眾會給你不一樣的答案，百老匯以歡樂為主，娛樂性高，即使反映社會議題，也都走輕鬆路線，這或許跟美國人的工作型態與職場壓力有關；反觀在倫敦能長存的音樂劇，第一名是悲慘世界，第二名是歌劇魅影，第三名是Blood Brothers，前者反映貧窮戰爭與人性，中間反映常見的三角議題，後者則帶有極高的社會寫實性，或許是因為英國人平日工作比較偏向混吃等死，走進劇院就是為了憤世嫉俗順便動動腦袋來點人生體悟免得腦袋生鏽。

令人驚訝的是，以紀錄片形式為主軸的Jersey Boys卻是誕生於美國百老匯那塊純娛樂的場地，並且在眾多以單一樂團音樂為背景的音樂劇中獨占鰲頭，截至目前為止，美加巡迴團依然開得嚇嚇叫，在倫敦這塊土地上也已經歷經1500場的演出。或許這齣戲在大西洋兩岸火紅的原因不盡相同，可能歸功於觀眾對音樂的熟悉(但是Beatles的音樂劇就沒做起來)，但我個人認為能在倫敦歷久不衰，更重要的原因是編劇的成功。



Jersey Boys的故事講述美國60年代的傳奇樂團The Four Seasons從創團到各奔東西的故事，四個原始團員的心路歷程分別以春夏秋冬四季為代表述說，這個設計也與團名相互呼應。全劇以多年後某法國樂團翻唱The Four Seasons的音樂為開頭，創團老大Tommy DeVito首先站出來介紹The Four Seasons最初期的創團過程。Tommy是最初倡議組團的人，也是慧眼相中當時年僅16歲的天才主唱Frankie Valli的伯樂。60年代，美國紐澤西州的一個小pub裡，三個對音樂充滿夢想的年輕人便如此相遇組團，Tommy一手訓練教導青澀稚嫩的Frankie，使他獨特的falsetto音色日益精進，Tommy同時也負責繼續招攬第四位團員(因為三重唱已經過時)並主動承擔起樂團的財務處理。隨著天才作曲家Bob Gaudio的加入，四個年輕人滿腔熱血所組成的樂團也正式從一堆五花八門的名字中正式定名為The Four Seasons。他們曾經經歷過沒有人願意借錄音室，沒有人願意替他們發行單曲的日子，最後由Bob在彩排前15分鐘寫好的Sherry一砲打響，一夜之間紅遍全美國。緊接著Bob一連創作出Big Girls Don't Cry, Walk Like A Man, Oh What A Night等至今仍被不斷翻唱的排行榜金曲，The Four Seasons名利雙收。

成功的果實是甜美的，成功後每個人的反應卻是不同的。私生活上，不斷地巡迴演出造成Frankie與妻子的關係出現問題，一曲My Eyes Adored You，少年浪漫的愛情婚姻就此畫下句點。事業上，四人之間的關係也逐漸緊繃，在四人組中Tommy與bass手Nick Massi帶著比較多草莽氣，而Frankie與Bob則出身於比較中規中矩的家庭。Bob當年入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上Frankie獨特的歌聲，入團後兩位年齡相近 身世又比較清白的青年自然走得近些，尤有甚者，Bob滿腦子的創作靈感都繞著Frankie的歌聲打轉，兩人更私訂終身 啊不 是私訂合約，也就此埋下了四人最終分崩離析的種子。在此同時，負責樂團財務的Tommy DeVito開始因其放蕩不羈又不負責任的性格欠下大筆債務與稅金，債主陸續上門攪得樂團烏煙瘴氣，拘留所的周末終於讓性格乖巧單純的Bob忍無可忍。Frankie雖在生活上與Tommy有眾多衝突與理念不合，但念及Tommy當年提攜之恩，也私下拜託樂團金主Gyp出手相助，最後甚至在Tommy走投無路之下，挺身而出扛下大筆債務。

Tommy為了避禍遠走拉斯維加斯，四人行只剩三人，Frankie一如既往與Bob走得近，bass手Nick Massi形同被孤立。在內外雙重壓力下，Nick突然毫不留戀地退團，留下Frankie與Bob繼續奮鬥。在The Four Seasons的歷史上，Nick退團的原因始終是個謎，當年他並未對任何人說明，Frankie與Bob本人都不知道真正原因是什麼。而作為現今唯一一位已經不在人世的原始團員，這個謎底似乎也就永遠不可能揭曉了，劇中盡量為Nick的出走尋找原因，可能是與其他兩人的關係，也可能是家庭因素，然而劇終自白時，Nick仍然只能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也算是不失故事的原始面貌。

留下的Frankie與Bob也並非一路平順地走下去，Frankie招募新團員補足Tommy和Nick的位置，但一切似乎已經不如以往成功；Frankie第一段婚姻的不幸直接影響了三個女兒，小女兒Francine離家出走且在外吸毒讓這對離異的夫妻憂心忡忡。此時Bob找Frankie長談，說明自己長久以來想要退居幕後的心願，自此，當初滿懷夢想的四個少年，如今只剩Frankie一人仍留在舞台上打拼。退居幕後的Bob一開始並未如想像中順利，隨著幾首與Frankie合作的單曲，終於在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大放異彩，這首歌也成為The Four Seasons在流行音樂史上所留下的不朽之作。終於還清債務的Frankie整裝再出發，以Frankie Valli and The Four Seasons的名號開始事業第二春，與女兒Francine的關係似乎也漸入佳境，就在Frankie大感欣慰之時，噩耗傳來，Francine因吸毒過量而死，年僅22歲，Frankie的父親短暫出現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Frankie只深深嘆息一句 'who then?'。一曲Fallen Angel痛斷肝腸，唱出一個父親最深的迷茫無助與自責，追悔莫及的歌聲裡，在家庭與事業的單選題中選擇了事業的Frankie該如何面對女兒短暫而缺乏父愛的生命？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1990年的搖滾名人堂中，The Four Seasons四位原始團員再度重聚，Frankie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婚姻並且有了三個兒子，面對過往的恩怨糾葛，四人再也不可能如當年創團時那般毫無芥蒂，Tommy禮貌性邀請Frankie前往他與Nick的party，Frankie不置可否；Bob依然是唯一對Frankie的近況瞭如指掌的人。結束對往事的回憶，四人陸續走出為自己與The Four Seasons的人生寫下結語。代表春天的Tommy依然在賭城混吃等死，卻仍難忘自己是當年創團的英雄老大；代表夏天Bob很享受遠離聚光燈的平凡生活，卻也驕傲地指出沒有自己就沒有這個樂團的成功；代表秋天的Nick對自己的驟然離團沒有更多的說明，只是表明這是當年心底最深處的意願；代表冬天的Frankie說明後來自己並未出席Tommy的party，也補充說明Nick已病逝於2002年聖誕夜，作為一個以70高齡至今仍在舞台與樂壇打拼的原始團員，Frankie極其感性地解釋自己熱情的來源，也宣示了自己對音樂永不停歇的熱愛與追尋---



• "The first time we made that sound, our sound. When everything dropped away and all there was, was the music. That was the best. That's why I'm still out there singing. Like that bunny on TV with the battery, I just keep goin' and goin' and goin'. Chasing the music, trying to get home..."

------Frankie Valli in Jersey Boys



故事的最後，以Who Loves You作結，同樣的音樂，同樣的起點，面對同樣的成功與失敗，每個人或許都有不同的面對方式與哲學，這當中人與人之間的投緣與衝突，更往往不是在起初所能預期的，或許重點不是Frankie今天有多成功多傳奇，而是Bob, Tommy, Nick都分別選擇了自己想要的人生，選你所愛 愛你所選，Frankie的成功或許最顯眼，背後付出的代價卻也相對心酸，現實中已經不可能再重聚的The Four Seasons，在舞台上透過Who Loves You卻有一種穿越時空般的大和解，多少的挫折與失敗，重要的是，我們始終堅持自己所要的。





大略的談完了劇情，不知道看完的人是不是會跟我一樣興起一股發自心底的無力與惆悵，這是四個青年追尋美國夢的故事，卻又more than that。都說人生如戲 戲如人生，看戲的人走進戲院究竟是為了逃避人生還是反思人生？都說人生是現實的是無趣的，但是當你在兩個半小時內把一個人的人生從16歲看到60歲，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夢想、成功、家庭、婚姻、親子、人際…這麼多老套而實際的議題卻這樣被串成一個動人的故事，編劇很大膽，編劇也深深地看透了觀眾的心，或許更正確地說，這不只是一個追尋夢想的故事，而是一個夢想實踐後如何堅持如何抉擇與如何犧牲的故事。我們都在往前走，我們也都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恩怨糾葛，悲歡離合，當現實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我們是不是還能記得…那起初的音樂，追尋那個聲音，找到回家的路？



Bob Gaudio本人在訪談中曾經開玩笑地說，他的朋友看完JB之後得到的結論是---這齣戲會比你們四個當初還要紅! 或許這是真的，四個人的人生高峰低谷要在兩個半小時講完，編劇的組織能力要有多強！四位主角分別旁白，從四種不同個性不同角度去解讀這個樂團的起落，也從中帶出他們自己的價值抉擇。除了大方向的展望堪稱完美，在演唱分家的情況下，編劇等於只剩一半的時間去刻畫每個人的性格際遇，對白的精練就變得至關重要，劇中許多對白也都相當經典，例如Bob創作出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之後，與多位製作人多番周旋，然後垂頭喪氣的對Bob Crewe說 “這已經是我第幾百次走進去聽他們說他媽媽的墳墓了!” Bob Crewe理所當然地說 “Bobby, this is the music business. These guys have no mother!” 一針見血地暗諷樂壇金主們低俗又無良的品味氣質 (老麥和ALW 聽到了沒有? 在說你們!)。



2006年第六十屆東尼獎頒獎典禮上，還健在的The Four Seasons三位原始團員: Tommy, Bobby and Frankie與當年介紹Bobby入團的功臣Joe Pesci一齊現身，其中Tommy與Bobby本人都親自參與Jersey Boys的音樂與劇本草創，陪著這齣戲從workshop走向百老匯舞台，再走到西區舞台。以華人的思維，很難理解這些本尊們為什麼能夠欣然接受一齣音樂劇這樣毫不留情地演出他們的悲歡離合 他們的成功失敗，然而事實就是，即使是Tommy本人對這樣的劇情也沒有太多的抗拒與反感，或許這就是歐美文化下勇於真實 勇於面對自己的率真可愛。Jersey Boys不是一齣歌功頌德的音樂劇，人性的失敗與掙扎在這當中都找得到，在故事的最後，Frankie卻輕聲問每一位觀眾的心；你是否還找得到那起初的聲音 起初的感動? 你是否還願意keep goin’ and goin’ and goin’? chasing the music, trying to get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