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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6日 星期日

[Almeida Live] 理查三世 - A Villain in Our Mind


前言: 為了不熟玫瑰戰爭背景的網友,文末會有一段簡介理查三世的歷史背景,及幾個人物的身分關係家族譜系介紹,可以在看電影之前直接拉到最後服用

---------------我是評論開始的分隔線---------------

Ralph Fiennes as Richard III at Almeida Theatre

What do I fear? myself? there's none else by:
Richard loves Richard; that is, I am I.
Is there a murderer here? No. Yes, I am:
Then fly. What, from myself? Great reason why:
Lest I revenge. What, myself upon myself?
Alack. I love myself. Wherefore? for any good
That I myself have done unto myself?
O, no! alas, I rather hate myself
For hateful deeds committed by myself!
I am a villain: yet I lie. I am not

---------- Richard III by William Shakespeare

Richard III, 莎士比亞歷史系列中最常被拿出來演的一齣戲
與Richard II還可以去掙扎認同或不認同主角的悲劇完全不一樣,Richard III是個壞到骨子裡的壞蛋,結合正史野史與傳說,莎翁筆下的Richard III弒兄,殺妻,強奪皇位,還犯下了最天理不容的兩樁兒童謀殺
演好人的掙扎可以很輕易呈現,演壞人要演到讓觀眾覺得立體而複雜……那就不是普通的挑戰,你怎麼去拿捏那其中的分寸,你怎麼去揣摩那背後的心理狀態,Richard III幾個關鍵性的獨白表現,決定了一個理查三的成敗

對Almeida的這個製作一直充滿了熱切期待

導演是我非常喜愛的Rupert Goold,過往看過他的Richard II和American Psycho,非常喜歡他大膽華麗的用色,以及處處充滿隱喻意象的構圖巧思。Richard II中通篇以耶穌形象影射諷刺君權神授的幻想,以及禪位那幕看似懸空王冠的精巧取景,都讓人至今難忘

American Psycho華麗的色彩配置為Rupert Goold所執導的典型風格

Richard II華麗的用色及王冠懸空的精巧取鏡

當然還有傳說中的劇場之神佛地魔Ralph Fiennes,他演壞人的技巧某程度在哈利波特得到證明 (不過那幾乎完全沒難度就是……),如果要算倫敦劇場最想看的理查三演員,他絕對名列我名單上的第一位

這個製作某程度來說合乎我原本的期待,卻也超出我原本的期待

Rupert Goold典型的華麗舞台色彩並沒有出現,整齣戲反而走簡約風格,簡單的燈光變換就切割出變化迅速的換景
然而Rupert善用隱喻的風格卻沒有改變,開場看似只是結合2012年時事的噱頭,卻成為整場最關鍵性的舞台設計,墓地打開的時機非常耐人尋味,尤其在Richard III登基時的那幕,王座正對著大開的墓地,時刻提醒觀眾Richard悲劇性的結局,以及整個金雀花王朝走到這一步已無法逃避的命運
墓地場景成為本製作貫穿全劇的引線

Ralph Fiennes的表演一如既往地讓人為之拜服,每一次看他的演出都可以同時驚艷於他的能量與他的細膩,他的舞台魅力體現在每一個最小的細節裡,卻又同時施展在那大開大闔之間
Ralph在這個演出的上半場揮灑了一個黑暗邪惡到了極致的理查三,到了下半場卻在同樣力度的黑暗扭曲下,讓觀眾觸摸到他的孤獨,他對自己定位的茫然,看到這個性格背後的些許故事……當然妳無法認同這樣的邪惡,但是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Ralph綻放了這個角色真正的深度,觀眾與這個大壞蛋在那個剎那連結上,連結上每個人心中都有的黑暗,連結上我們都曾經不知所措的茫然痛苦


於是,當那最著名的 “A horse, A horse, My kingdom for A horse”響起時,你還是覺得不忍卒睹,機關算盡之後的枉然,你或許還是無法同情Richard,卻一定會為他感到悲傷
Ralph最棒的,是讓Richard III脫下遙不可及的大壞蛋標籤,將每一個矛盾甚至瘋狂的情緒過渡得真實自然又合乎人性,以至於這個Richard彷彿是內在某一部分的自己,張牙舞爪,傷痕累累,或許we didn't truly go so far as him...but at some specific moments, we have to admit we are him.


這組製作比較可惜的是女演員的部分
Margaret, Elizabeth, Anne這三個皇后至關重要,但除了Elizabeth的最後一場戲之外,三人的表現和戲劇張力明顯都與Ralph Fiennes有一段落差...飾演Margaret的Vanessa Redgrave是Ralph Fiennes的老搭檔,曾在Ralph迄今唯一自導自演的電影版Coriolanus裡面出演重量級的Martius媽媽,當時就不覺得她有特別出色,到了Richard III就更是覺得Margaret的詛咒、痛苦、怨恨都缺乏了某種力度,以Henry VI父子慘死的程度,Margaret的詛咒顯然不夠惡毒,也不夠讓每一個咒詛應驗時提醒觀眾Margaret揮之不去的怨毒
Anne與Elizabeth的張力則更加薄弱,表演狀態也不夠投入,落於窠臼的形式化表演,在與Ralph Fiennes對戲時格外顯出差距,加上Richard III的母親Duchess of York的表現平平也嚴重影響了三寡婦詛咒大會的刻劃深度

整體說來這就是一個純看Ralph Fiennes與導演Rupert Goold智慧的製作
好在兩人的表現都太超凡脫俗,也就可以讓觀眾暫時忽略配角的不足,或是亨七那一大段政治正確的冗長歌功頌德....(看到那段真的會覺得莎士比亞你對都鐸實在太狗腿啦啊啊啊)


------------理查三世主要背景簡介---------------

理查三世主要人物家譜關係圖 (版主手繪註解)

理查三世是英國中世紀金雀花王朝的最後一位國王,白玫瑰家族約克公爵的第三子,其上尚有大哥愛德華四世,二哥George, Duke of Clarence,整齣戲開場就是在大哥病重,二哥被下獄的狀況下展開
Richard III開場: 大哥愛德華四世病重
二哥George, Duke of Clarence因名字開頭為G而被捕入獄(?)
理查三世的時代背景其實已經是30年玫瑰戰爭末期
玫瑰戰爭是白玫瑰House of York,與紅玫瑰House of Lancaster之間的繼承權之爭,肇因於理查二世被廢,而紅玫瑰家的戰神亨利五世死後,繼位的亨利六世先天癲癇又軟弱無能,白玫瑰約克公爵因此蠢蠢欲動,聲稱以母系繼位順序來看,約克才是正統繼承人,就此拉開30年玫瑰戰爭兄弟相殘的序幕,在這30年間金雀花王朝的直系貴族幾乎被屠戮殆盡,理查三世死於戰場後因此也再沒正統繼承人,才讓所謂雜種中的雜種 (baster of basters)的亨利七世(也就是劇終最後突然冒出來的Richmond)即位...在歷史上他其實也是...就這麼突然冒出來XD

莫名跳出的路人甲Richmond, 也就是都鐸王朝第一位國王亨利七世

白玫瑰約克公爵造反的陰謀被亨利六世的皇后,也就是劇中一開始跳出來詛咒大家的老女人Margaret帶兵鎮壓,約克公爵在Queen Margaret手中受盡嘲弄折磨而死,而他的三個兒子Edward, George與Richard則四散逃亡
後來三兄弟捲土重來,打得亨利六世屁滾尿流,順手絞死了亨利六世與其子Prince Edward,Prince Edward在死前已有婚約,對象即為劇中哀悼亨利六世哀悼到一半,突然被理查三世求愛,然後就莫名其妙答應的Lady Anne。而理查三世三兄弟與Queen Margaret之間的仇怨則其實既有殺父之仇,也有殺夫殺子之仇

Queen Margaret,紅玫瑰家族最後一位國王亨利六世的遺孀
她殺了三兄弟的父親,但自己的丈夫兒子也被理查三所殺
很莫名的Lady Anne,原為亨六之子Prince Edward的未婚妻
後來嫁給理查三,然後她就死掉了...

戰後三兄弟中的大哥Edward即位為Edward IV,享受了一段太平盛世,但愛德華四世在婚姻這件事上犯了大錯,背棄與法國皇室訂立的婚盟,娶了某天在路上遇見的寡婦Elizabeth,生下兩個小王子,也就是後來傳說死在倫敦塔中的兩個小王子Edward and Richard
自作主張迎娶Queen Elizabeth這件事犯了眾怒,而Elizabeth婚後不斷特意提攜自己卑賤的家族及兩個哥哥更讓眾貴族無法忍受,理查三世可說是用這些爭端鑽了空子,這就是為什麼Elizabeth在丈夫死後會完全孤立無援,更由於Elizabeth這個婚姻實為再嫁,也就讓理查三世比較有理據宣稱其婚姻無效,讓兩個小王子變成無繼承權的私生子

Queen Elizabeth, 大哥愛德華四世任性妄為娶的寡婦

本劇最後,理查三世不惜殺掉元配皇后Lady Anne而要求娶Queen Elizabeth的長女(也叫Elizabeth),也就是大哥愛德華四世的長女,是為了讓自己的繼承更加合法無爭議
但事實上求娶完之後,理查三世就上了戰場,然後他就死掉了(?),當然也就沒娶成,而打敗他的Richmond,也就是後來即位為都鐸王朝的亨利七世,則吃乾抹盡地娶了這個女孩,為自己稀薄的貴族血統增加一點繼承王位的說服力...

本製作開場與結尾,特別用了2012年的歷史考古學大事來做引線
2012年,理查三世後援會的迷妹們
→ 就是堅定相信理查三世是個好王,沒有畸形沒有駝背,也沒有殺這個殺那個,而是堅強勇敢不得已繼承王位,莎士比亞都是抹黑很壞壞
根據歷史文獻紀載的幾個可能的埋骨點,於英國萊斯特城的一處停車場底下開挖,而且居然挖下去的第一處就發現了一具草草掩埋的駝背骸骨,經母系基因鑑定已確認為理查三世
→ 這絕對是考古學史上數一數二扯淡的運氣...不過挖出來發現真的是駝背,迷妹們集體感到非常崩潰(?)
2012年年底,英國皇室決定將理查三世重新安葬於最後一役Bosworth Field附近的Leicester Cathedral,將棺木覆蓋白玫瑰,繞行Leicester City之後在教堂停棺三天供民眾瞻仰後重新下葬。Leicester City也長期展覽現存的開挖史料及理查三世的相關記載,從2012年到現在狠狠發了一筆觀光財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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