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秀的NT Live第二季終於來到最後一場壓軸，由Bill Nighy與Carey Mulligan在2014年所主演的復排版【Skylight】，導演同樣是倫敦西區名滿天下的Stephen Daldry
喜歡英國的劇本，因為這些劇作家總是有腦子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們能把所有想說的話放進劇本裡，有條不紊地掌握整齣戲三個小時的節奏，在充分娛樂了觀眾的同時，卻又能在劇終時讓觀眾坐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
這就是【Skylight】，三個演員，一個場景，卻在觀眾腦海裡炸出了絢爛的火花
開頭，你以為是有錢人挽回舊愛的戲碼
中場，你以為是對資本主義與無良富人的批判
末了，過去三個小時給出的鼓掌與歡呼，倒打了觀眾三個耳光，響亮無比，卻也悲哀徹底
作者David Hare是個天才，他對社會階級的批判不只是一味的批判，【Skylight】嘗試從多個角度探討多層面的問題，將傳統上對階級對社會的批判，融入到一個寫實而人性化的愛情故事裡
這個劇本厲害就厲害在於，每一個人都錯了，每一句話都對了，而在場的觀眾通通中槍，一個也跑不掉
世界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每一個階層都有自己的盲點，每一個選擇都有他的光明與黑暗面，作者不需要用多煽情的場面去渲染，而是將智慧淬鍊在文字裡，拍打觀眾，也擊碎了戲裡戲外所有的虛偽
Tom固然是資本家典型的傲慢嘴臉，理所當然地踐踏窮人，義正詞嚴地鄙視底層，即使背叛依然認為亡妻必須選擇原諒的大男人主義
但Kyra口中所說的愛與全心付出，實踐時卻是以第三者的姿態出現，她最終口口聲聲為學生的犧牲奉獻，卻被一頓往日繁華的早餐打回原形，她自以為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內心深處卻逃不過自命清高故作高潔的施捨
當整齣戲結束的那一刻，突然憶起那一年在倫敦Phoenix Theatre的感觸
那是音樂劇【Blood Brothers】的散場，一齣尖銳控訴社會階級不公所導致的悲劇
Mickey的憤怒，Eddie的無辜，與他們的母親, Mrs. Johnstone悲痛無奈地"Tell Me It's Not True"在散場時依然迴盪在整間Phoenix Theatre
然而當我離開座位時，我看到的，是一群身著晚禮服，手執紅酒杯，啜飲著香檳，卻哭得唏拉嘩啦的貴婦
我永遠記得那一瞬的刺眼與諷刺，然後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眼淚是多麼廉價，自己是多麼虛偽，我們是如何地假冒為善
演員Bill Nighy與Carey Mulligan在三個小時裡展現了驚人的台詞功力
人物所有的背景及故事所有的衝突呈現，完全依賴兩位主角的對話，引領觀眾進入曾經美好的過去，那些被逃避的激情與愛情，以及現存的掙扎與痛苦
Bill Nighy對節奏的把控出神入化，Carey Mulligan對情緒的收放得心應手，兩人在台詞與情感拋接上搭配得完美無瑕，當年齡差距擺在眼前時，兩位主角的魅力卻依然能讓觀眾無比信服他們曾經的愛情，認可他們對對方的欣賞
導演Stephen Daldry又一力作，從【Billy Elliot】、【The Audience】到【Skylight】，他總是偏好這些關於社會與階級批判的題材，卻又能完美地在有限的舞台上展現無限的可能與張力
資本家可憎可惡的一面早已不是新聞
但虛偽的中產階級又能站在什麼樣的立足點上說自己更好?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堅持，卻也同樣有每個人的自私，誰是誰非不是這個故事的最終目的，而是在我們強硬剝開他人的偽裝時，也看清了自己內心的汙穢
18歲的Edward或許是David Hare給予這個無望的成人世界最後一點的希望，他的體貼那樣單純，成為整齣戲裡最動人的一抹陽光，讓觀眾看到未來的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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